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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六章 卿乃佳人總多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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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六章  卿乃佳人總多情

方有財站在碼頭上,有些焦急地向船頭看了看。

自從他作為淡水鎮公所大管家的身份被確定之後,除了趙與莒親自來到流求外,幾乎不再到碼頭迎接誰。他家眷也盡數送到了淡水,加之淡水這兩年來擴張到了極限,這讓他突然之間松懈下來,整日便想著含飴弄孫。

他不怎麽管事,卻又舍不得這個大管家的位置與優遇,這多少讓義學少年們不恥。故此這兩年來,他與義學少年的關系越發僵了,雖說倒不曾壞了淡水之事,只不過爭吵總是免不了的。

正是因此,他對來自陸上趙與莒的指令極為敏感,他深知一點,若趙與莒覺得他做得過了,只需一個紙條,便可讓他如今的權位煙消雲散。故此,當得知此次來的船上升了代表楊妙真的紅纓梨花槍旗,他雖說有些不情願,還是來到了碼頭。

這些年來,楊妙真跟在趙與莒身邊,每到年末,便會代表趙與莒來流求巡視。既安了原為紅襖軍的移民之心,也是向島上其餘移民宣告,誰才是這裏的主人。

“鄧肯,鄧肯!”想到此處,方有財大叫起來。

“來了來了,我說大管家,你叫那麽兇做什麽?”鄧肯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,他背上還背著個小家夥,那小家夥明顯是混血兒,同時具備了黃種人的黑發與白種人的高鼻梁,眼睛如同鄧肯一般,湛藍如海。

這是鄧肯與他的土人老婆生下的兒子,他在威尼斯時原先也有妻子,卻始終未曾有子,故此,他對這個兒子愛若至寶,才兩歲便帶在身上四處亂跑了。

隨著在淡水時日漸久,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方有財的處境,表面上的尊敬自然不會少,可有些時候免不了要頂兩句嘴。若他不曾將兒子背在身上,少不得又要吃方有財的老腳,但背著孩子,方有財又是個極喜孩童的性子,怕他躲閃之時摔著孩子,腳便伸不出去了。

“外頭風如此之大,你卻將小馬可帶出來!”方有財沒有踢鄧肯,卻將那孩子自他背上的搭兜裏抱了出來,臉上笑得如同菊花一般:“小馬克,叫爺爺叫爺爺!”

小馬可噴了他一臉口水,看得鄧肯哈哈大笑,方有財也不著惱。

“大管家,四娘子下船了。”阿茅眼尖,大聲叫道。

方有財將孩子還給鄧肯,這才想起自己方要要吩咐他的話,瞪了他一眼道:“你這小子整日就知偷奸耍懶,四娘子房間的彩玻璃可曾裝飾好?”

“放心放心,我還想給我家小馬克掙下一份家當,怎麽敢不用心?”鄧肯嘟囔了一聲。

鄧肯在威尼斯時,曾見過教堂用彩色玻璃做裝飾,如今淡水也盛產玻璃,他自然想起故鄉的裝飾方法,他其實是個腦子極聰明的人,又有足夠的玻璃供他試驗,花了半年功夫,竟然真摸索出了一套裝飾方法來。四娘子此次來,將住進淡水為趙與莒準備的仿歐式宮殿建築中,其中極重要的一項便是彩色玻璃裝飾。

楊妙真踏出舷板之前,她的心還是空落落的,仿佛有什麽極重要的東西,遺失在陸地之上。待得看到淡水,心裏才覺得有了著落。

這是她男人的地方,她來此,便是為她男人看緊的。

臉上的陰雲剎那之間消散了,楊妙真快步上岸,方有財等人迎了上來,她卻是面色一變,直沖著鄧肯便去了。

“鄧肯,你兒子給俺抱抱!”

一年之前,楊妙真來時小馬克還在繈包之中,當時她便極喜歡這個混血兒,如今更是搶在手中要抱一抱。方有財到嘴的問候話語被堵了回去,不過他也不覺尷尬,楊妙真是個什麽脾性,在淡水也算是人盡皆知的了。

說來也怪,方有財抱著小馬克時,小馬克便噴他一臉口水,可楊妙真抱他時,他則還以一臉的笑容。嘴中還咿咿呀呀的,不知說些什麽話語,楊妙真抱著他行了幾步,到得馬車邊上才交還給鄧肯。

“方管家,今日俺有些倦了,你和世彬、漢藩幾人,都到俺住處來說話吧。你安排好來,明日俺要挨處查看,先自農場起吧。”上車之後,楊妙真回頭看了方有財一眼,不緊不慢地說道。

方有財心中一動,覺得此次楊妙真神情與此前替趙與莒來時不一般了。

楊妙真並如同前幾次來淡水一般,急著將趙與莒的吩咐傳給眾人,然後四處轉轉便回大宋。這次她只是告訴淡水的幾個管家,她此次來之後,短時間內不會回大宋去,然後第二日起便開始了她的巡視。

農為百業之始,即使是後世穿越而來的趙與莒,也始終牢記著“兜裏有糧心中不慌”之語,故此,楊妙真巡視的第一處便是淡水農場。

當初趙與莒給淡水分的九個單位,隨著人口增長與百業興旺,特別是流求金元券的發放,漸漸不適應需要起來,故此這兩年來,淡水的機構一直在改革之中。不過無論哪次變動,淡水農場依舊保有淡水最多的勞動力。如今淡水居民超過五萬,其中有一萬有餘是在淡水農場裏。

農場所屬有田莊、漁場與鹿苑三部,田莊自然是種植水稻,這也是淡水最大的糧食來源。如今淡水僅稻田便有十八萬餘畝,開拓的地方已經越過後世的“官渡”,進入臺北界內。因為這附近的土人與移民關系融洽,數個部族已經整體進入歸化局的緣故,故此農場下屬的六個田莊分別散布於各處,雖說也建了塢堡,卻不象宜蘭那邊一般戒備森嚴。大量半機械化農具的應用,牛、馬的普及使用,水稻稻種的優選,加之水與土壤的優沃,使得如今流求熟田的產量極高,僅淡水田莊的水田,年產稻谷便有六十二萬石。

淡水漁場是隨著江南制造局的逐漸搬遷而來的,起步得略晚了些,目前有漁船五十餘只,魚塘一千七百餘畝,每日漁船能捕來鮮魚超過五千斤,雖說尚嫌不足,但發展得極快。趙與莒也早有指示,淡水的漁場須得抓緊,這不僅可以為流求居民提供充足的動物蛋白,更重要的是可以培養出一批藏於民間的水手。

較為特殊的便是鹿苑,鹿苑雖說起了這樣的名字,裏面也確實馴養了數百頭鹿,可主要養的還是豬、牛、羊、馬等大型牲畜以及家禽。因為旱田裏種植了大量的苜蓿等飼料,稻谷又累年豐收,故此這些禽畜可以大量圈養。為飼養這些提供肉蛋的禽畜,倒有兩千餘人得整日忙碌不休。

依著趙與莒的安排,禽畜糞便是要經常清理的,一般都是倒入漁塘之中,充作漁飼料,而過上一年左右,這些魚塘又會被放幹,將沈底的淤泥翻出來,做為肥料埋在旱田或者桑樹、果樹之下。

“四娘子,官人這方法真管用。”負責農場的是郁樟山莊的老家人趙恩,他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,說起這田地之事,便滿臉都是笑。

“辦得極好,俺記下了,會和官人說的。”楊妙真也是心情舒暢,從趙恩給她的數據來看,不僅淡水初等學堂的孩童們每日都有肉食,便是普通的人家,每隔三五日也可以吃到一回蛋肉,當初她在山東東路的時候,這可是大多數義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。

這一切,都是源自自己的那一趟郁樟山莊之行。

想起趙與莒,楊妙真臉又浮起了紅暈,她輕輕皺了一下眉,回憶起自己與趙與莒相識以來的經過,越發的覺得自己看不透他。這世上仿佛沒有他不知曉的事情,甚至遠在江南,他便知道山東東路有個楊妙真。

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,胡人與金國在北疆的戰事,海外流求的氣候與物產,幾乎事事他都了如指掌。

可此次將自己打發來流求,難道說是有什麽事情是他無法掌握的麽?

想到此處,楊妙真神思恍惚起來。

她正心不在焉之際,一個推著小車的少年大叫著從她身邊沖過去,楊妙真這才驚醒,慌忙避開,眉頭皺了皺道:“這小子有幾分眼熟……不就是那於竹麽?”

推小車的正是於竹,他光著膀子,腰間紮了護衛隊特有的那種厚皮帶。小車裏裝著的是一車磚,這種獨輪小車在淡水極普遍,最強壯的小夥子可以用它推著六百斤的稻谷在田埂上跑得飛快。

“現今正是冬日,護衛隊的人幫忙清魚塘呢,若是只靠著我們,哪裏做得完!”趙恩道。

“這小子進了護衛隊?他不是被漢藩治得極慘麽,怎麽還巴巴的湊到護衛隊裏去?”楊妙真微笑道。

“人便是這般怪,他年滿十七,依著咱們這的規矩,年滿十七便可選擇,是繼續在初等學堂就學,還是進入單位分配工作,旁人大多都是繼續就學,他偏要幹活,而且還非得去護衛隊。不過這小子如今改得多了,雖說還是咋咋唬唬的,做起事來卻很是肯出力氣。”趙恩也笑了:“小人常對漢藩說,這便是第二個他。”

李鄴當初的糗事,楊妙真還是自秦大石等人處知曉了一二,心中也頗為感慨,這般頑皮的人物,竟然也被趙與莒生生給治了過來,不僅治過來,還能將於竹這樣的也帶過來。

於竹專心註著地推著獨輪車快跑,推這車也有講究,若是停下來,或者稍有不平衡,車便會側翻。故此雖然他明明看到了楊妙真,也不曾停下腳步行禮招呼,李鄴早就教過他,做事時須得專註,否則不如不做。

“到了!”眼見靠近目的地,他才漸漸放慢腳步,到了地方之後,他將車上磚塊每六塊一次地搬了下來,哈哈大笑道:“俺今日已經是十二車了,老德,張獻寶他多少車了?”

被稱為老德的是個三十出頭的黑胖漢子,身體肥碩得倒象個地主老財,一手拿著鉛筆一手拿著紙,笑瞇瞇地看了眼紙:“十一車,多乎哉,不多矣。”

“比俺只少一車?”於竹瞪大了眼:“俺不信,老德你莫非數錯了?”

“讓開讓開!”他正說道間,突然後背有人怒喊:“好狗不擋道!”

於竹拉著車子避開,抹了把汗便撒開了腿,身後那人一邊下磚一邊問老德道:“那廝多少車了?”

“十二車,比你多一車,獻寶,你今日要輸與他了。”老德笑道。

“老德,格老子的,我豈會輸給他個龜兒子!”那人冷笑了聲:“瞧我的!”

楊妙真正往這邊走來,聽得那人一口蜀腔,回過頭來問趙喜道:“移民裏連蜀人都有?”

“連夏人都有,何況川人?”趙恩笑道:“這廝來時已經十七了,故此不曾進入初等學堂,極是能吃的一條漢子,是個霹靂火的脾氣,偏偏於竹喜歡逗弄他,二人無論做何事都要比試一番的。記帳的叫王老德,偏是喝白水也能胖起來的人物,莫看他這般模樣,倒有些心機,跟著學堂夜校學得識字算帳,是個精細人呢。”

楊妙真微笑起來,天南地方各種各類的人物,都被趙與莒收容過來,他們在原先地方不過是路死溝埋的貨色,可到了流求,總能被發覺有用之處。

“俺看好了,這就回去。”她向趙恩招了招手:“看情形你這是極忙的,休要招呼俺,俺自家識得回去之路!”

“那小人便不送了,四娘子路上小心。”趙恩也不客套,在郁樟山莊裏呆慣了的,便知道那些禮節客套都是虛的,唯有實誠做事,方能得到趙與莒重視。象方有財,初到郁樟山莊時只靠著嘴皮子,始終不得趙與莒信得,但後來建新莊子時實誠肯幹,立刻被提了起來。

楊妙真循著田埂向回走去,嗅著這田野之間青草的芬芳,她心情忽然放松起來。一種陸地之上沒有的感覺包住了她,她覺著在此處,極是無拘無束。她深深吸了口氣翻身騎上自己的馬,再向四周看了看,低聲自語:“這是俺男人的,俺拼了性命,也要將它看護好!”

想到趙與莒,她有些惆悵地北望,若是趙與莒能與她一起,在這無邊的原野上縱馬疾馳,那有多好。

“也不知他如今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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